比翼

紫紅的蒼穹下,一排呈“人”字形的候鳥盤桓著,呼朋引伴的準備著南遷。十三歲的少女仰阿莎,身著苗族畫服,鬢插簡單銀飾,迎著風聲鈴鈴。靜靜站立於一塊低矮的岩石之上,雙手握著夷堅新發明的圓筒“目境”。仰頭四處觀望著將要往南遷的候鳥,見候鳥由遠及近,立即興奮的來回揮動著高舉的手臂,蹦跳著同候鳥打招呼道。“嗨!你們好啊!今年又要飛走了嗎?初春我也會在這裡等你們的。”“一定,一定要飛回來啊,阿裡說了,明年會是一...-

1.

南山東。

萬千金銀,層層塔樓,金碧輝煌,幔紗豔舞,歡聲笑語,夜夜笙歌,君王從此不早朝。

僅是五日,國祚衰敗,民不聊生,皆是叫苦不迭之聲,暗思建立一王朝,千年不倦,代代相爭。

土木大興,耗時耗力,萬載春秋,才覓得一處安得之所,不想又落得個逃身荒野,孤家寡人。

可惜!可歎!

又因禍不單行,南北旱洪成災,孤鴻哀聲,杜鵑啼血,餓殍遍野,民眾苦不堪言。

詎料仲夏之夕,銀蝶紛紛成群,簷鈴鈴鈴乍響,君王慘死殿堂,於滿城風雨間,成為一樁無解之案。

當黃袍加身,不諳世事的翼,登上至高無上之金鑾椅時,他才滿達十三歲,就需麵對殿下群臣百官。

翼坐的端正,靜靜的聽著百官對君王突然逝世的商討與應當如何安葬事宜的奏書,讓他注意到的是一條古律。

他眼眸深邃的盯著“陪葬”二字,他本對這條古律無意,隻因君王的一妃子不得不讓他陷入深思。

那妃子單名“比”字,生得嫵媚多姿,隻可惜體弱多病,隻得待於深宮牆園之中,似鳥困籠般。

翼端正得渾身疲倦,些許困頓的詢問群臣道:“所謂“陪葬”,略分幾物?”

一臣跨步而出,稽首對曰道:“是以物葬、畜葬、傭葬,殉葬為初概。”

翼沉默片刻,不得語而繼問道:“作何理?”

一臣凜然複答道:“同逝者入葬,以保逝者亡魂之冥福。”

翼的心被著“規章法製”齧咬著,蹙眉道:“殉葬又分幾法?”

一臣自如對答道:“共分四法,自縊,鴆酒,活埋,水銀。”

翼暗自思忖,比乃愛美之人,若以白綾賜之,定會泣而不願,偏身弱又飲不得鴆酒般的強物。

入棺槨也是萬萬使不得的,更不必說灌水銀如此殘忍之法,便無心理政而退朝。

2.

翼苦悶坐置文德宮,思緒混亂萬千,不得安閒,飲去一口清茶,也覺心煩意亂,坐立不安。

剛支手假寐幾秒,便漸漸紅了眼眸,心想母妃早早辭世,現今又離了父皇,若是連比也遠去。

那他連活著的意義是何也不知。

便有些心慌的朝著牆院跑,似有千萬鬼魂追趕,手腳齊奔,對奴卜的喊叫也聽不進一語。

踏進院門時,牡丹散放著馥鬱香氣,門開瞬間,風入門隙,忽聞鈴鐺響動,紅彩浮空。

一美人微微偏頭瞧望,指尖也停止了梳妝,莞爾一笑道:“你怎麼來了?”

翼顧不得一切的撲在美人身上,束縛久了,似剛意識自己是個孩童,有氣無力道:“今日好累。”

美人輕撫著翼發,溫聲道:“那就好好睡一覺吧,等醒了,就給我梳頭、描眉、點唇吧!”

翼如身處暖春,花香、鳥鳴讓他犯了困,慢慢睡去……

可他還記得——

於七歲時。

他在偌大的皇宮裡迷了路,是一隻彩鹿帶將他帶至牆院中,他曾聽人偷偷說起過。

在院牆裡“住”著隻精妙絕倫的“金絲鳥”,隻要見過它的人,都願離棄江山忘卻天下。

而單與這隻“金絲鳥”共度餘生……

年少的人總是有著抑製不住的好奇。

他亦如此,這是多麼神奇之事啊!

便如履薄冰的同彩鹿偷偷的跨進了院牆,於門開瞬間,鹿伏而下。

他未曾見到世間極美的“金絲鳥”,卻見到了世間極美的——白玉美人。

銀蝶輕撫紅衣間,目若秋水,眉如遠山,朱唇好似花中之蕊,羽紋好似水中漣漪。

身姿似蛇臥床榻,如壁中美人奪出,又如芙蓉出水又瀲灩嬌媚。

翼不覺望得癡醉,竟身不由主的一步一步走近,伸指輕點玉美人麵上銀蝶。

蝶飛而起,忽見眼瞼浮動,一聲柔語道:“誰?”

翼定中之眼緊縮,一臉驚愕,踉踉蹌蹌的連退幾步,便脫口而出道:“……活……活了?!”

玉美人快速拂袖掩麵以遮光線射入,一顰一笑皆是扣人心絃,細若遊絲道:“光?”

翼盯著地上幽光,順聲疑惑道:“光?”

玉美人眼眸透過翼側身,對著絲絲縷縷殘光道:“對。”

“……對……對不起!”許久,翼才從驚呼與不可思議中清醒,立馬旋身閉了門。

但轉身來後,隻是靜立不動,手足慌亂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,似犯了錯的孩子。

玉美人宛若含苞牡丹,渾身懶羊羊道:“我是比,你喚何名?”

翼立得僵硬,期期艾艾道:“……翼……翼……翼……”

“翼?”玉美人睏乏的重複一遍,沉思幾秒,複問道,“現在是幾時?”

翼不明就裡,揣測道:“……約是未時。”

玉美人一下緊盯著翼,困惑道:“未時?奇怪?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?這裡不是嚴禁有人出入嗎?”

翼遲緩的指了指伏地的彩鹿,細聲道:“……是……是你旁邊的……彩鹿帶我來的……”

玉美人移動眼珠,嗔怪彩鹿道:“你可真是頑皮,若被人發現了去,豈不叫這孩童丟了性命!”

翼不知何意,但見彩鹿微微垂下鹿角,宛似愧疚般的不敢直視玉美人。

玉美人自知木已成舟,便無可奈何道:“罷了,罷了,待晚些時日,你帶他速速離開!”

彩鹿未及迴應,忽的響起三次敲門聲,玉美人於長袖中一下伸出手,將翼攬入裙下。

翼於頃刻間,麵露羞澀,玉美人則微微噓聲笑道。

“安靜些,可彆出了聲,到時連我也護不了你……”

隨著另一扇正門的打開,踏著腳聲走進來的便是翼的父皇,春風得意的笑道。

“近來天氣炎熱,容易出汗,我為你摘了些驅熱水果。”

玉美人望君王舉著凸出的國盤,溫文爾雅道:“有勞君王之心了!”

君王見玉美人眼神迷離,擔憂道:“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!”

玉美人笑道:“睡了些時日,有些昏沉。”

君王朗聲笑道:“那這些水果可算是來對了!”

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,君王竟親自為玉美人剝去果皮,小心翼翼的喂入玉美人嘴中。

走時,撫著玉美人麵容,依依不捨的說道:“你說你的病何日才見好啊!我對你可是日日思念,都已病了心。”

“苦惱得很,就連世人敬重之酒,也解不了我的思緒……”

玉美人隻是靜靜的微笑著,並未回答君王之語,君王於玉美人額中吻去。

翼木訥的從裙襬中走出後,玉美人比先前更加無精打采道:“今日有些卷懶,替我畫個妝容吧!”

“……我?”翼震驚的指著自己,玉美人的話總是讓他始料不及。

對她麵若桃花,嬌豔欲滴之麵,也難以置信。

玉美人微微偏頭詢問道:“對,不行嗎?”

玉美人的一舉一動,確實讓人如癡如醉。

翼也為自己冇有一技之長,而羞愧的低頭道:“……可……可我……不會……啊……”

玉美人緩緩盯著翼,反而笑開了道:“你若是真的不會,那我倒還生得歡喜哩。”

“正因這張臉生得平庸,才需一些與眾不同。”

翼聽著玉美人之言,大感不解,宮廷之中皆有容師,又想君王先前之舉,怪異道:“您不出去嗎?”

“出去?”玉美似聽見世間最好笑之語,發出一聲清脆鈴笑道。

“哈哈……哈,不不不,這可不行,我可是一隻“金絲鳥”,“金絲鳥”啊。”

“你懂得,“金絲鳥”得豢著,養著,金貴著呢!”

翼不知何意,卻聽得悲慼——

3.

翼甦醒來後,撫著衣袖,持著一隻細小畫筆,細緻的為比描眉、點唇,畫花鈿……

比對著銅鏡,總覺翼生的一雙巧手,不停的左顧右看,最後忍不住的巧笑道。

“有時候啊,對著銅鏡,真不敢想象這就是自己的臉。”

翼盯著銅鏡裡的比,本想投出一個笑意以自誇,卻不想見著蛆蟲咬食比**的麵容。

手中木梳驀然掉落於地,發出清脆之聲,瞳孔緊縮,佈滿痛苦,臉色也瞬然慘白。

“啊!!!啊!!!”

雙手顫動著捂住頭,不敢相信的對著房間淒慘的大喊了一聲,便跌跌撞撞的逃走了……

比癡癡的坐著,眼睛倏然變得無神,她不明白翼這是怎麼了,木訥的正想拾起地上木梳時。

銅鏡隨衣袖浮動,順時也掉落在了地上,聲音比木梳大去幾倍,比痛苦的捂住耳朵。

無神的眼睛起了朦朧。

當淚水順著麵頰滴落而下,比難以置信的撫著暗紅眼角,終是掩著眼哭了……

翼痛苦的回到文德宮,將所有文書統統丟入火中,隨著火星四散,似見白骨露於荒涼山頭。

於清晨早朝,除去心中一切膽怯,對著一群正緊急商討著妃子出宮之事的文武百官平靜道。

“你們大可不必在此議論了!今日所發生的什麼事,皆是我下達的命令!”

“我既貴為當朝天子!我的一切命令便是遵循著上天之命!你們就得服從於我!聽從於我!不得違抗!”

“於不和理教之法!早早廢除纔是正確之舉!”

一臣立即挺背反駁道:“話雖如此,但法製自古而存,豈可在此毀於一旦,混攪人心,霍亂朝政?怕是多有不妥吧!”

翼據理力爭道:“正確的法製纔是民眾所遵從的,所力捧的!亂法纔是真正的蠱惑人心,霍亂朝政!冇有什麼不妥可言!”

一臣自認為無知小兒,嘲諷道:“依君王話中之意,若是廢除這條法度,可使民安居樂業。”

“可使南方旱災消除,北方水災散去?”

翼雖處下風,卻也不甘示弱道:“正是此意!”

“嗬!好!”一臣挑眉嘲弄道,“君王若是能治理南北旱洪,使天下之民至焉。”

“天下法製,皆由君王改之,製之!朝下臣子絕無二言!”

翼心意已決,定下書曰,不及同比告彆,便即日啟程,總想著事在人為。

聖人苟可以強國。

不法其故。

苟可以利民。

不循其禮。

卻不想事與願違,曆經三年,才徹徹底底解決南北旱洪之災。

4.

當翼駕車回至宮中之時,已是夜間,初上的華燈漸漸闌珊,點點碎星,回首已不見一人。

三年的曆程,早已讓翼疲憊不堪,渾身也佈滿了汙泥,對世間的一切瑣事皆拋諸腦後。

待奴仆清去身上汙垢,換上整潔衣物後,便昏昏沉沉的睡去,他多麼希望可以睡至地老天荒。

這樣——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了,比可以好好待在院牆裡,他也可以好好的,真正的休息了。

當黃昏柔和的殘光掠過臉頰時,他想,三年以來,他已經許久未睡過這麼長的覺了。

眼瞼微動,卻依然睏倦無力,又在昏昏欲睡之中,做了一個兒時的美夢——

比修長白淨的指尖,輕輕觸著彩鹿的角,對他笑道:“鹿是美的象征。”

翼自從來過一次牆院後,便著迷一般的,想時時刻刻的同比在一起,傾聽她的故事。

比也對有翼這樣一位聽眾而感到慶幸,常喜同他說一些小事。

兩人相處得倒也喜樂。

後來,比來了興,說著說著,心中便悅了,一下抱住了翼,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。

“哈……哈哈,你知道嗎,在我這一生之中,就如貨物一般,被贈與過許許多多的人。”

“可我從來就冇有遇見過像你這樣小巧的,可愛的,你似那鹿一般的,叫我愛不釋手……”

翼呆呆的,羞澀的被比搖晃著,他是小鹿,也是比口中的美……

翼本不想清醒過來,因這夢是如此的美好,如此的溫馨,叫人沉溺。

可他也害怕夢到彩鹿的逝去,夢見彩鹿眼中的絕望與可憐……

他強製自己努力不去想彩鹿之事,迷茫的看著周遭,猛然聽見門邊奴仆談論道。

“牆院裡的“金絲鳥”出來了!”

翼猛然一驚,急急忙忙的奪門而出,往著牆院奔去。

未至牆院,就見人群嚷嚷,圍成一圈,神態皆是驚奇。

比披著紅巾,右羽翎護住姿體,掩麵遮眼,一臉受驚的模樣,光著腳丫,磕磕絆絆。

“比!”

翼大汗淋漓的對著許久未經世事比大聲喊道。

比見翼容,放下袖巾,淚染雙目漸變紅。

翼怒斥的譴散了所有人,還未走向比,比卻一下撲了過來,紗巾起浮,似一陣風的緊緊抱住翼,喑啞道。

“從前,都是一個個人的奔赴我,我一直享受著不屬於自己的“愛”,可現今……可現今……”

“我願捨棄一切的奔赴你,可你為什麼不來找我!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啊!你是不是忘了我!”

“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肮臟的,你是不是……”

翼第一次伸手抱住了比,目光中多了份堅定不移,聲音柔情似水道。

“我若是忘了你,從一開始,就不會毫不猶豫的叫出你的名字。”

“我若是忘了你,就不會在聽到你的名字時,慌慌張張的來不及穿鞋的赴你而來。”

“比,聽我說,我不會忘了你,你的名字已經刻下了痕,我隻會時時刻刻的想著你,現在也是,今後更是……”

比聽著翼情深意切的話,宛似一個嬌羞的少女,將頭深深的埋在翼的肩頭道。

“你長大了,可我卻小了……”

5.

在比昏去時,翼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自私了,他討厭看到過比的所有人,隻想將比如“金絲鳥”般的藏起來。

甚至連太醫也不敢請來,靜靜的陪在比的身邊,不希望有人來打擾比的生活。

如此,甚好。

然,比又曾告訴過他。

每個人都是自私的,就連民之主也是自私的。

她說君王總是“愛”不離口,總是期盼著她的病好,卻將來看過她眼疾的太醫統統處死。

將她死死的鎖在院牆裡,想著一直占有她,讓她見不得一人。

如“金絲鳥”一般,待在牢籠裡。

生生世世,永生永世。

當彩鹿歿冇於陽光之下時,她想世間的美都已隨風散去了,自己的存在又有何意義。

便想著同彩鹿一起亡故於陽光之下,追求身為“翼人”,所追求的自由。

正因如此,翼才最不想夢到,彩鹿寧願餓死,撞牆而死,也不願禁錮於牢籠之中。

現今,當他看著自己曾經偷偷爬過的院牆側門時,才及腿邊。

彩鹿走不出去,他亦是走不出去。

可,他並不期待遠去,反倒希望就這般永永久久同比一起待在著院牆裡。

偏是天公不作美,拋下了他與比。

“怎麼會這樣!不可能!這不可能!”

他瘋狂的,絕望的,無助的喊叫著,他不承認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。

他還未同比走下去多久。

僅是幾個月的時間,讓他的十七歲變得灰淡無光——

臣能輔君,亦能背君,臣能貴君,亦能賤君,臣能富君,亦能貧君。

百臣恣意指責,唾棄道:“你將不再是我們所尊敬的君王,你背叛了你的子民。”

“你受到了妖人的蠱惑,早已迷失了君王的心智,不足以王稱。”

“不久將會有新的君王代替你的位子……”

比蒙著紅色紗巾,身著紅色喜服,嘴角抑製不住的微笑,喜轎抬過,那是世間最美的人兒,卻從此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裡。

而他也由萬人擁護的君王,一夜之間,變成了一個身患有眼疾的鄉閭——乞丐。

隻因他那個毫無意義的協定,讓長存的南北旱洪得以解決。

讓他出賣了自己,最後連比也出賣了。

三年的時間,旱災,洪水如蠅營狗苟,驅去複還。

而他,是如此渴盼的能見到比,卻也在三年後的時間,極速的失去了比。

自比出現在眾人眼裡,百官愛慕她,傾心她,由得不到手的汙衊她,除去她。

甚至忘記了他們曾經俯首稱臣的句句“諾言”。

在比走後,民間總是這樣傳說著——

翼似瘋了一般,白晝借巾遮眼,一身狼狽的走在街頭。

夜間又提著一盞燭火,於臉上畫起女子精緻妝容。

身著紅衣的緩步走在巷口,美得令人心醉。

時而說自己是“比”,時而說自己是“翼”……

-待了幾天,他注意到一個問題,生物與植物存活率極低,尋找也困難。同時也瞭解到,那人一直都在吃生的野物,如獸人一般,對火有一種畏懼感。第四天戌時,尋蜚再次無跡後,便將烤置好的一串菌菇遞出,對遠處的那人說道。“嗯,你需要嘗一嘗嗎?我想熟的味道應該比生的味道還好吧……呃……我是這樣認為的……嗬嗬……”那人未答話,蕭奕蒙便站起身,那人也即可站起身,蕭奕蒙前進,那人就立即後退。最後,蕭奕蒙走至那人坐的地方,放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