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生

濛濛細絲——下雨了……時間會洗淨一切汙泥嗎?綠葉也會煥發新的生機嗎?在雨中磨礪的花蕾隻會開得更豔嗎?人生的答案——連神佛也不懂嗎?“吱呀”一聲。小啞巴欣喜的抬起了頭,扭轉望去。方丈推門走了出來,將寺廟中最後一把破舊的油傘贈給了小啞巴。“回去吧,孩子,你一直待在這裡的話,你會害了他的。”小啞巴拉了拉方丈的衣袖,又跪著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,癡癡的往著寺廟裡看了看,拿著油傘離開了……6.門。又被敲響了。小...-

1.

“你聽說過鬼謀?”

“那是什麼東西?”

“那不是東西,是一個組織,亦或是一個人的稱呼,因為是連接人與鬼與神之間的媒介,所以人們習慣將其稱為鬼謀。”

2.

日暮惜彆,夜淹於東,湯湯西水啊,蒸沸其中,霧氣嫋嫋扶搖直上,繾綣月中,不可一觀。

“——叮——叮——叮——”

寂靜的巷閭,泛起盞盞燃燭,紅漆不留餘隙的灑滿街角。

駱鈴聲響,起了陣陣陰風,霧氣逐漸紅濁,月也染紅了半邊天。

血月見,鬼怪現。

瞬時,張張紅紙騰飛空中。

“——吱——吱——吱——”

朱門百開,人們熙攘而出。

各個麵如鬼怪,衣著異彩,踏著怪誕之舞,搖著鈴,紛紛朝著騎駱之人。

那人亦是彩服加身,神鬼參半木製麵具。

人們虔誠的跪拜著,癲狂著,嘻嘻哈哈的笑著,忽的一下打滾哭嚎著,摔著長袖。

“神啊!!!明啊!!!護佑吧!!!”

“佛啊!!!菩啊!!!南無啊!!!”

騎駱之人搖晃手中圓環風鈴,紅紙翩然起燃,化為片片桃花隕落。

小公子一襲紅綢服,倚著門邊,困頓的偏著頭,觀望著。

“他們這是在乾嘛?”

“今天是中元節,亦稱鬼節,血月一出,鬼門便會大開,到時,百鬼混跡其中,都需舉行驅鬼儀式。”

小公子慵懶的伸手迎著桃花,落入掌心的卻是點點燃燼燭花,幻化成點點星火。

舉首間,鈴聲清脆,便見騎駱之人逼近對視,不僅瞧得一個麵容怪誕,亦善亦邪,還莫名其妙的贈了一節桃枝,枝未繫有一條紅綢帶子。

“啊呀!太好了小公子!”

“什麼?”

“小公子有所不知啊!這桃枝有驅鬼辟邪功效喲!上麵的紅綢帶子,可是滿滿的祝頌啊。”

“看來今日這套紅綢服,可算是穿對了,多少人都求不來的好運氣,偏偏讓我們的小公子碰著了。這說明什麼?”

“什麼?”

“啊呀!說明我們的小公子生來就有福氣啊,一生歲歲平安,事事順呢,我來給小公子繫上帶子吧!”

嬤嬤忙碌著給一無所知的小公子紮帶子,描點硃紅,再拉著小公子緊緊尾隨騎駱隊伍,隨著燈籠朝山走去。

“我們要去哪裡?”

“去那山神廟,讓小公子作花僮哩,小公子可不能再瞎胡鬨了,跑遠了,當心被小鬼抓了去……”

小公子自打孃胎出來,就喜歡搗鼓些奇奇怪怪的東西,卻被迫站於神廟前做了幾個小時的“不動”花僮。

禮節一畢,變了個“乖巧”樣。

驚得嬤嬤滿頭大汗,一臉茫然。

“小公子!你,你這是在乾什麼?!”

“吃花啊!”

小公子一邊應聲,一邊摘著桃枝花瓣往嘴裡送。

“啊呀!小公子怎麼能吃花呢!是餓了嗎?”

“不餓,但為什麼不能吃花呢?”

“這花是冇有營養的東西!小公子會吃壞肚子的!”

“啊!原來是個華而不實的東西啊!無趣!”

小公子嘟噥著嘴,順手將桃枝棄之於地。

“誒!小公子怎麼能丟呢!”

嬤嬤急忙走去拾起,擦拭乾淨。

抬頭已不見小公子身影。

3.

小公子無聊的漫遊街市,處處閃著火光,燭蠟,燃香,不時間飛來幾張紙錢幣,應著陰風。

叫人毛骨悚然的街巷,本是淒涼,偏前方熱鬨非凡,掛著串串燈籠,攤販似人似鬼的嚎喊著。

衣著也與往日人們所著不同,看似先人之服飾。

小公子瞬間來了興致,待要走去,與突然冒出的來人撞了個滿懷。

“啊!抱歉!你還好吧?”

來人是個巧人兒,卻戴著粗鬼男子麵具,摔了個屁股墩。

“壞了!”

“什麼?”

“武生!”

“武生?壞了?”

來人生氣的高舉手中武生人偶,給與小公子看,小公子一瞧,便笑了起來,奪了武生,留下斷臂。

“嘻嘻,誰說壞了,你快起來,聽著,我來給你唱一曲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小公子一把拉起來人,開始了裝腔作勢。

“啊!離人苦啊,離人苦啊!”

“草,可曾見過小生斷臂?”

“樹,可曾見過小生斷臂?”

“天,可曾見過小生斷臂?都是不曾嗎?”

持著武生的小公子向著天地,花草,各詢問了一遍,一下走到來人麵前。

“啊!這位嬌小的小姐,可曾見過小生斷臂?”

來人一驚,立馬將手中斷臂藏於身後。

“啊?不曾!”

“嗯?不曾?那你身後藏的是何物?”

小公子舉著武生尋找。

“線繩!”

“啊呀!小姐莫要騙小生了,小姐不知啊,小生為戲班花旦丟了命,家母想給小生起個墓塚,可惜找不來這斷臂,小姐發發慈悲吧!還於小生吧!還了慈母這個願吧!”

來人自覺小公子有趣,怒氣也消減完全,一臉好奇。

“這就是你們說的戲劇嗎?”

“戲劇?不不不不!這是小兒戲,看著,我再給你來個踏歌。”

小公子將武生還於來人,學著踏歌的步調,手腳隨意癲狂著。

來人樂了懷。

“哈哈……哈,你可真逗,誒!月亮掛樹梢了,不知不覺時間都這麼晚了嗎!我得回去了,下年中元節,我還能找你玩嗎?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我叫葉生,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名字啊!他們都喜歡叫我小公子,你也喚我小公子吧!嗯,聽起來順耳。”

“小公子?好,下年中元節,我也在這個地方等你,一定要來啊!約定好的哦!再見!”

“再見……”

來人走後,小公子又變得百無聊賴,正發著牢騷,不經意間被人敲了一頸。

“誰?”

小公子驀然扭頭,騎駱之人臥於參天枝乾,用桃枝梢敲著小公子。

“小鬼!聽說你丟了我的桃枝?”

“你是人?”

“看不出來嗎?半人,半鬼,半神。”

“那你的桃枝有什麼特彆之處嗎?”

“聽說你吃了桃枝上的花?”

“我還以為你贈我什麼了不起的東西呢,不也是一些俗物?”

“你這小鬼,怎麼說話牛頭不對馬嘴的,這八月何來的桃枝,怎能說它是俗物呢?”

“人間四月芳菲儘,山寺桃花始盛開,不是俗物是何物?”

“哈哈哈哈,聽你這一說,倒是俗氣啊!隻因我這次出門匆忙,冇帶上其他物件,你若認我一聲師傅,我倒是可以給你帶些玩物,保你從未見過。”

“此話當真!”

“你是說當我徒弟,還是那些玩物呢?”

“徒弟隻是一個虛名而已,自然重於玩物了。”

“哈哈哈,比起那些玩物,那我這個師傅豈不是也成了一個虛名。”

“徒兒拜見師傅!”

“哈哈哈哈,你這小鬼。”

4.

自小公子拜師以來,已過去了幾個年歲。

正尋思著找騎駱之人商量當下之事,突的被一陣吵鬨聲給擾亂了思緒。

“外麵因何事而喧囂?”

“聽聞前幾日林中出現了老虎,引起了人們極大的獵奇,今日總算抓住了一隻,正熱騰祝賀著呢!小公子可要出去瞧瞧?”

現今,老虎在小公子眼中早已不足為奇,倒是對嬤嬤手中物件不得不重視。

“這是?”

“啊!這啊,這是小公子明日所需的喜服,今日總算裁製完工了,夫人特地叫我拿來給小公子試試。”

小公子滿是無奈的撫了撫額頭。

“先放到桌上吧!我現在需要出去一趟。”

小公子未提一試,言外之意,嬤嬤也心知肚明,但此非兒戲,告誡了一番。

“小公子如今已然年芳二八,有事可以先忙,但對於婚姻之事,絕不可意氣用事啊!”

小公子瞥了一眼喜服,蹙眉的走了出去。

有氣無力的沿著街道走著。

不一時,便跳上了一家府上房簷,盤腿支頤坐著,靜靜呆望閨中小姐的一舉一動。

兩個陌生的人。

既不相知。

也不相識。

卻要在同一天穿上束縛的喜服。

向著蒼天起誓。

結為連理。

小公子不禁搖頭冷笑。

“好徒弟啊!你可知為師找了你半日,怎麼在這裡啊!”騎駱之人跳上屋簷,隨意一坐,“看什麼呢?嗯?你喜歡她?”

“唉!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!”

“我說怎麼愁眉苦臉呢!原來是為了這個啊!不喜歡就不娶了唄!”

“那她怎麼辦?我……總不能毀了彆人的名聲吧……”

“看不出,為師的徒弟還挺有責任心的嘛,不過,放心吧!為師自有辦法!”

日暮途窮,華燈初上。

閨中小姐便早早熄了燃燭,小公子也隻得同騎駱之人跳下屋簷,朝著街坊酒廊走去,好好痛飲一番……

月掛枝頭,人影幢幢。

忽見一人舉著木梯,偷偷爬上府中高牆,搖搖晃晃的用竹竿敲響了紙窗。

閨中小姐立即推開紙窗,對著牆影上人笑著,謹慎的跨出窗欄,仰望著書生,書生嘻嘻笑著。

“嗨,小姐,你還好嗎?”

“不好!非常不好!你快些把木梯拿過來!我簡直悶死了!”

“好!上麵確實很涼爽。”

書生替換木梯,閨中小姐坐於高牆,愜意的擺著腳,撐著手,乘著風,賞著月。

“誒,你說我們應該走那條路啊?”

書生思考著,伸出食指。

“我們去那邊吧!另一邊有一條廣河!過不去!”

“好!”

閨中小姐同書生走了,他們歡騰的奔於林中,總是抑製不住的為這件事發笑。

而他們不知的是,他們的動靜,驚擾了林中守株待兔的獵狗,頃刻之間,幾十隻獵狗同時狂吠了起來。

二人驚慌失措的跑著,最終——

雙雙不幸慘死在了獵人設計的捕虎雙麵鐵夾之下,貫穿心肺,身體。

然而。

在死亡中,他們真正擁抱了彼此。

獲得了彼此。

再也不會有世俗的禁錮。

將其分離。

他們的愛在那一刻。

得到了昇華。

突破了藩籬。

〖五〗

翌日。

正月十八,黃道吉時。

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——

閨中小姐拖著一身破紗,血跡斑斑的出現了。

人人震驚萬分,老爺怒不可遏。

“給小姐換上喜服!”

本是呆滯木訥的閨中小姐,聽得老爺一襲話,不禁喜上眉頭。

家仆們忙前忙後的為閨中小姐梳洗打扮……

隨著嗩呐聲起,閨中小姐披上蓋頭,小心翼翼的踏上了紅轎。

在人們的歎息聲中啟了程。

……

小公子看著桌上喜服,紮了紅髮帶,嬤嬤一見,趕忙截攔。

“哎呀!小公子可以不用忙碌了!”

“為何?”

“小公子不知啊,那姑娘昨夜同人跑了,老爺一氣之下便退了婚,雖然姑娘回來了,但交由官家老爺續作妾室,正出嫁呢!”

“把喜服給我!”

“小公子這要做什麼?”

“我要去找她!”

“誒?小公子不是不喜歡那姑娘嗎?今日怎麼——”

小公子一邊急促的套上喜服,一邊慌張的跑出門。

當閨中小姐得知自己所嫁之人並非她心心唸叨的小公子,摘掉繁重頭飾,插上武生。

剛推門打算出逃,身著喜服的小公子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。

還未及高興,就被喝得醉醺的官老爺乜眼見著,大怒的叫了人。

小公子二話不說的一下抱起閨中小姐,輕盈的跳出了圍牆。

弄得閨中小姐滿是嬌羞,激動。

“小公子,你是來接我的嗎?”

“接?這是接嗎?我還以為是來娶你的!”

閨中小姐在小公子懷裡慢慢落地,右手死死扣住小公子的指隙。

未問小公子為何失言,讓其苦等了一年又一年。

便見火光閃動,人們奮力的追逐著,官老爺著著喜服,舉著劍,追趕著。

“小公子要帶我去哪裡?”

“不知道,你想去哪裡?”

“我們去那邊吧!另一邊是涉獵區,很危險。”

“好!”

冇人知道為何小公子突然改變了態度,閨中小姐明明可以逃走又為何歸來……

5.

夜。

很黯淡。

風拂花零落,烏鴉尖聲啼鳴,小公子唬了一跳的丟了枯木,枯木在火堆中嗶嗶起燃。

似那夜中元節的燃燭。

在殆儘!

“好徒弟,這是怎麼了?怎麼又眉頭不展啊!”

“不知怎般回事,我聽見了哭聲,很悲!”

“哭聲?莫不是你的紙人出了問題?”

“我,我不知道!”

-著。荊歎了一口氣,便下令將女屍埋了起來。臨走時,瞧見悶熱的天空,呈現灰濛濛的一片,不停聚集灰色的雲層,似乎不久就會下一場雨。隨便的朝士卒喊道:“去將我的傘取過來。”士卒極速將荊的白油紙傘取來,見荊將油紙傘打在了女屍的墳墓上,感到十分不解道:“將軍這是作甚?看這天不久就會有一場大雨,怎麼將傘置於此處,又無人可打,豈不糟蹋?”荊豎立右手,不在意道:“無妨!我本就是軍家出生,受些風雨也不會有什麼大礙。”...